記者手記：亂世中的敘利亞沙姆玫瑰

　　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酒店工作人員哈比卜將一個裝滿沙姆玫瑰的花瓶放到記者房間，年少的臉上滿是笑容：“這是給中國記者特別的禮物，希望你們一切平安。”

　　21日早，剛剛收到在敘報道的外國同行遭遇不幸的消息，不期而至的玫瑰卻又讓心頭幾許不安平復了不少。25歲的哈比卜在酒店工作已有4年，和其他人一樣，家住大馬士革農村省的他為夜里驚悚的爆炸和炮火聲頭疼不已：“早上8點就要上班，晚上突然被驚醒實在煩人。”不過這個樂觀的小伙子終究習慣了這不正常的環境，“雖然現在身處地獄，但未來肯定還有大把美好的時光。”

　　沙姆玫瑰是敘利亞一張優雅而馥郁的名片。層層疊疊的粉紅色花瓣香氣微沁，接葉連枝的莖桿上稀疏地點綴著細短的皮刺。乍看上去，如同雕花一般完美如畫，輕觸之下，卻是綢緞般的柔軟細滑。

　　按哈比卜所說，如果鮮花是無可雕飾的敘利亞，那花刺就是敘利亞人民不屈的精神和堅強的勇氣。“我們知道面對的是什么，我們也知道怎樣戰勝它。只要敘利亞人民有毅力，我們終會勝利。”哈比卜樂觀的眼中多了一分堅定。

　　幾天前，大馬士革哈米迪亞市場的一家花攤上，攤主艾哈邁德也曾送給記者一朵沙姆玫瑰。艾哈邁德經營攤位十余年，親眼見證了曾經的繁華和如今的冷清，更加體會到亂世帶來的可怕影響。他說，現在只剩這個花攤維持生計，雖然來往閑逛的人很多，但是這年頭誰都緊揣著腰包過日子，花自然不好賣。說話時已是殘陽西斜，花攤上幾束玫瑰的邊緣已經開始頹敗。

　　艾哈邁德送的沙姆玫瑰在房間里養了３天，從粉紅色變成淺紫色，仿佛一幅完美的畫作被烙上了難以愈合的傷疤。不由得感嘆今年花開荼靡之后，艾哈邁德的玫瑰能否賣出好價。

　　在大馬士革的朋友沙希亞告訴記者，沙姆玫瑰的最大價值并不在觀賞，而在于提取精油。據沙希亞說，沙姆玫瑰是國際公認出油率最高、有效成分含量最高的玫瑰品種之一，用該品種制成精油和香水會產生更高的經濟價值。“比黃金更昂貴，比石油更長存”是敘利亞民眾給予沙姆玫瑰的最高贊譽，沙希亞也同樣對它愛重有加。

　　由于局勢持續動蕩，當導游的沙希亞無活可做，再加上兩個小兒子整天擔驚受怕，他已準備和妻兒到黎巴嫩投奔親戚。拋下生活了40多年的故土，沙希亞不是沒有猶豫。但是上周博物館庭院一名花匠被無辜殺害的消息終于扯斷了他的最后一絲幻想。“比起失去生命的重量，我已經無法承受更多了。”

　　離開前，他特意來到國家博物館庭院栽種的沙姆玫瑰前，用相機留下最后的芳華。他說，自己在博物館工作了20多年，這里的沙姆玫瑰每年總是常開常新。

　　沙希亞告訴記者，沙姆玫瑰的花語應該是“溫柔而堅強的愛”——花香溫柔而不恣意，正如禮貌而不驕矜的敘利亞風情；花朵重瓣而不累贅，正如承載數千年歷史而彌新的敘利亞風土；花刺尖銳而不突兀，正如飽受煎熬卻堅毅不屈的敘利亞人民。

　　“不知下次回國是何時，這張照片權當是對敘利亞最后的紀念——紀念生命的存在，也紀念錐心的亂世。”他苦笑，嘴唇微微顫抖。

　　時遠時近的爆炸聲碾過心頭，亂世的腳步并未因花謝人亡而有所停駐。莫教玫瑰凋零之時委與蒼苔芥草，莫教戰火中的民眾永遠在絕望中等待。（陳聰）